2015年5月27日星期三
寂寞的是那個哲學家
寂寞的是小孩,他們只能望著爺爺的滿頭白髮,想像大雪飄飄的時光,想像在雪地上奔跑的情景,想像童話裏積雪的小木屋,想像他們從沒有見過的雪人的樣子。
寂寞的是中學生,他們無法理解“燕山雪花大如席”,這誇張來自怎樣的現場和意象?他們徒然羡慕著李白,行走在白茫茫的唐朝,吟著這白茫茫的詩;那場大雪在詩裏保存了千年,至今仍在課本裏飄。而他們只能面對蒼白的牆壁,用蒼白的想像,填寫這蒼白的作業。
寂寞的是戀人,除了矯情的咖啡屋和煽情的歌舞廳,他們沒有更好的去處,他們不曾在雪野裏留下兩行神秘的如同在夢境裏延伸的腳印,他們不曾為自己的初戀塑造一個憨態可掬的偶像——那被世世代代的青春熱愛著的雪人,他們是無緣見上一面了。沒有詩意的浪漫和鋪墊,沒有白雪的映照和見證,初戀,昨天下午剛剛開始的初戀,今天上午很快就進入了灰色的、平鋪直敘的婚姻程式。
寂寞的是詩人,他們的語言是如此乾枯,小雪這一天沒有一片雪,大雪這一天沒有一片雪,去年沒有一片雪,今年沒有一片雪。他們在內心刮起一次次風暴,他們在紙上製造了一場又一場落雪。然而,詩之外,無雪;雪之外,無詩。他們的所謂雪,不過是對雪的緬懷;他們的所謂詩,不過是對詩的悼念。一個無雪的世界,是失去貞操的世界,是失去詩意的世界。雪死了,詩死了,如今的所謂詩,只是寫給詩的悼詞。
寂寞的是那個在灰的路上散步的人,可以斷定他的路上不會有奇跡出現,不會有奇遇出現,他不可能與詩邂逅,不可能與他期待的某個夢一樣的情節邂逅。他的不遠處,一只狗也在散步,他看見狗的時候,狗也看見了他。那狗看了他一眼,無趣地走開了;他看了狗一眼,也無趣地走開了。他們都沒有從對方身上看見冬天的生動景象,他們都沒有經歷過脫胎換骨的嚴寒的洗禮,他們都用灰色的外套包裹著灰色的陳舊的靈魂。他們都不能用自己身上的純粹光芒照亮對方的眼睛和心。他們只能用大致相同的灰色款待對方,實際上是冷落對方。他們互相讓對方失望。於是他們急忙走開,繼續在灰的路上丈量寂寞的長度。
寂寞的是那些深陷於往事的老人,他蜷縮在記憶的棉襖裏,偶爾抬起`頭看看近處和遠處,又很快收回目光,除了鏡子裏自己的白髮,這個冬天沒有別的白色,喚起他對於往昔的純潔回憶。而多年前結識的那個無憂無慮的白雪的戀人,早已死去,他只能在某片雲上想像那純真的面容。
寂寞的是那位正在趕路的中年人,他從許多年前那個無雪的冬天起程,穿越許多荒灘和市井,走過許多平淡無味的大路和坦途,他一點也不羡慕一路順風直奔目的地的所謂成功者,那樣的成功太沒有意思了。他實在渴望在某個早晨醒來,忽然發現:大雪已經封山!世界變成一封密封的信,尚無人拆閱,就等他拆閱。他在大雪裏行走,就象在一個巨大秘密裏行走,他也變成了秘密中的一個秘密。他多麼希望在這白茫茫裏迷一次路,就那麼走了很長很長的路,卻發現又走回起點,從潔白出發,又走回潔白,這樣的迷路該是多麼美好?然而,如今想迷一次路都已成了奢望,起點和終點都被提前確定,程式和步驟都一目了然。但是,他仍然在心裏釀造雲釀造霧,最終想釀造一場雪,讓大雪封山的壯麗困境出現在人生的中途,在被白雪封存的宇宙裏,他迷失,是在純潔裏迷失;他徘徊,是在純潔裏徘徊;他跌倒,是在純潔裏跌倒;他暈眩,是在純潔裏暈眩。總之,在這壯麗的困境裏,無論怎樣的遭遇都是心靈樂意接受的。於是,他在寂寞單調的長旅,期待著一場大雪。
寂寞的是那放風箏的人,他拋出長長的線,試圖派遣風箏在朦朧的遠空搜索一點什麼東西,結果除了收集了大量的塵埃,別的一無所獲。當風箏從天上一頭栽下來,象升空失敗不得不迫降的宇航員一樣委屈地匍倒在他的面前,他和它都無話可說。他緩緩收起了線,冬天貌似有著長長的線索,連接著無窮的懸念,其實,懸念都是你的自做多情,那線寂寞的是那個牧師,他用嘶啞的嗓子反復祈禱的天堂始終不肯出現,他越來越難以找到形象的比喻來詮釋純真的教義,如今很少有自天而降的雪花款款飄上經文的關鍵段落,以加強神聖的感染力。世界的聖潔是由偉大的白雪塑造的,靈魂的聖潔是由偉大的信仰塑造的。白雪死了,世界何以重現聖潔?信仰死了,靈魂何以重歸聖潔?我在那個灰濛濛的禮拜日,穿過滿街的叫賣聲和垃圾堆,走進灰濛濛的教堂,恰好遇見那牧師,我感覺這裏的神聖感已所剩不多,唯一令我感到神聖的,是牧師頭上那稀疏的白髮。
寂寞的是那個沉思的人,他的思緒時而深達海底,與魚鱉同遊;時而高接蒼冥,與天神共舞。然而他無力設計一縷風,無力改變一片雲,無力製造一片雪,無力從錯別字和病句拼湊的暢銷書裏打撈出真理的身影,無力使那憔悴的遠山出現一抹靈感的白光。他深陷於對自己的絕望裏,如同海,深陷於自己的苦澀裏,而那深夜出海的船,卻把這苦悶的海看作遼闊的希望,海,於是陷入更深的寂寞和憂鬱。
寂寞的是那個哲學家,他的哲學除了拯救這一頁頁無所事事的白紙,其實連他自己也不能拯救。在這個世界上,沒有比烏鴉更深刻的哲學家了,在白雪飄飄的年代,烏鴉曾經發出不祥的預言。然而最終不得不告別一再誤解它們的人類,轉身失蹤於黑夜。沒有先知的提醒,沒有聖者的感召,沒有糾偏的聲音,沒有校正的語法,世界在紙醉金迷、自娛自樂裏瘋狂墮落。沒有烏鴉的世界,其實是沒有哲學的世界。現在,哲學家面對著沒有哲學也不需要哲學的世界,他忽然想起了烏鴉在雪野鳴叫的古典時光。只有白雪與烏鴉能拯救世界——他忽然想到;然而,怎樣喚回烏鴉,又怎樣復活白雪?他在他的哲學裏迷茫了,也許,他必須經歷漫長的迷茫,才能真正走進哲學,才能找到失蹤的烏鴉和白雪。
寂寞的是那位氣象學家,他不能原諒自己,怎麼看著看著,就眼睜睜看丟了兩個古老的節令——小雪與大雪?他不能原諒自己,看了一輩子的氣象,除了令人沮喪的惡劣氣象越來越多,怎麼竟然再也看不見那偉大的氣象,紛紛揚揚的雪的氣象?那壯麗的氣象究竟躲到哪里去了?
寂寞的是我,我站在童年曾經走過的小路上,憶想著:很久以前,在白茫茫的原野,一個移動的影子,一點點大起來,終於看見了那藍頭巾,終於看見了那冒著熱氣的通紅的臉,終於看見了——從雪的遠方朝我走來的母親,仿佛從天國走來的母親……
愛是需要勇氣的
一个寒风凛冽的傍晚
愛是有來生的
遠方的路,五味雜陳
黃昏的雨後
戦争が終結しても
昨日と変わらぬように見え
ほとんどの
みんないい
気持ちに余裕がなくなるとんないい[/size][/color][/url]セル[/size][/color][/url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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